今天我去剪头。
我们那儿的风俗,直系亲属去世,百日后才可以剪头。
父亲确实已经离我远去了。

父亲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,爱批评人,爱骂人。
我从小常受到父亲的责骂,很少感觉到父亲的爱。
办错事要挨骂,调皮了要挨骂,考差了要挨骂。
我希望得到父亲的鼓励,然而却极少。
我一直觉得,父亲是不爱我的。

小学时,我制作了一个陀螺仪,可以在光滑的桌面上旋转一分钟。
后来被父亲没收了,怕影响学习。
一个小玩具,怎么会影响学习呢?

等上了初中,我偶然在工具箱里,找到了陀螺。
陀螺上的线,缠的整整齐齐,显然上认真收好放在这儿的。
那一刻,我觉得,父亲是爱我的,可能只是不懂儿童的学习心理。

高三那年,我落榜了。失眠,上火。
以父亲的脾气,肯定又要对我批评,打击,挖苦一番。
没想到父亲只有忧伤,并对我说:“一定要打起精神。人没有精神,注意力不集中,就容易办错更多事。
你这几天总骑自行车去县城,一定要注意安全。”
那一刻,我觉得,父亲是爱我的,可能只是不善于表达温暖。

我从小想练武,而父亲绝不允许,我则偷偷买了好多武术方面的书,到高中时积攒了一箱子。
父亲总是扬言要把我的武术书籍都烧掉。
后来我们村子拆迁,搬到小区去住,农具/拖拉机,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扔了。
而我也过了轻狂的年龄,那也武术书也早已忘在脑后。
后来父亲病重,我回去陪护,在杂务间发现了一个木头箱子。
我的武术书籍,都在箱子里面摆列着。
那一刻,我确信,父亲是爱我的。

父亲去世当日清晨,我到村里给亲友邻居“谢孝”。
每到一家,我木然的单膝跪地,然后被扶起,一路很少说话。
我知道,这只是按风俗必走的流程。

来到同村蒋爷爷家门前,敲了2分钟的门。
蒋爷爷年龄大了,晃晃悠悠出来,眼神也不太好了,看着我说:“乖乖,你是谁啊?”
看着蒋爷爷花白头发,慈祥的面容,唤醒了我内心深藏却又从敢要的父爱形象。
终于控制不住情绪,抱住了蒋爷爷。
大哭着说:“蒋爷爷,我父亲去世了”。

那短暂的片刻,我哭的毫无控制。
因为我知道,无论我怎样放肆或努力,都再也得不到父亲的责骂和慈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