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任何一项运动,都没有我对台球贯注的感情沉重.
无论是篮球,足球,还是武术,摔跤,我都是把他们当个乐子,玩一玩锻炼身体,放松精神.
唯独台球,每一次和人打时,我把胜负几乎当成自己生死一样重要.

并不是我输不起,并不是我太认真.
而是,台球里面,有我人生的魔咒,她像极了我人生轨迹.
我反复的练台球,打台球,并且渴望胜利,其实是在想试着解开自己的命运,通过一个侧面试着与命运抗争.

我常常想,我上小学的时候,如果成绩差的一塌糊涂该多好,那么我将走的是一条与村子里的伙伴没有太大差异的路—上到初中退学回家,帮着大人干活,干个两三年,去城里打工.
打完两三年工,再加上家人努力,盖房子娶老婆,再造小孩.循环…….

然而可惜,我小学时成绩总是考第一,而且不经意就考第一.
于是家人对我期望值开始增高,我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也开始增高;
到初中,我开始认真一点学习,来保持前三名的成绩,满足家人的期望.
到了高中,我只好更加努力….

回看台球,我是从08年初接触的台球,至今,恰好2.5年了, 而我的人生, 也已经度过了25个岁月.
这2.5年的台球历史,又模拟了一遍的我人生.

08年初,村子里设了张台球桌,我从来没玩过台球,一上手总是输给别人.然而08年的春节期间,我每天反复打台球,在短短的两周内,我竟然打败了那个总在我面前嚣张的对手.
我是那样的兴奋!

这多么像我的小学……..

命运给你一个令人激动的感觉,让你兴奋,让人觉得自己很棒.而当你扬起双臂,刚想高呼时, 命运又抽了你一巴掌:”傻逼,那是错觉!”

是的,令人激动的感觉在高考时破灭了—高考落榜,那是我从来都没有遭受过的巨大打击,因为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失败这个事情,从小学到初中,再到高中,我认为只要你想要,你想达到的成绩就能达到.

我不服,回到北京后,我在一个小村子里打台球被人杀的人仰马翻,原来自己的那点进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.

我开始频繁的练台球,有一段时间,平均每天要打二个小时,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,确实进步了不小.
然而,你打不过的人仍然是打不过,虽然能明晃晃的感觉到,你和他的差距越来越小了,但就是追不上–那是一种比失败本身更残酷的无力感.

试想,如果你和一个和你实力相当的人打架打输了,哪怕伤的比较重,你也只是会郁闷,没打赢而已,下次再报仇吧.
但是,如果是一个比你身强力壮的人死死把你的胳膊扭在背后,让你不能动弹,同时轻轻的抽你两巴掌,虽然伤的没有前面重,但是,你会比前面的情况多出很多愤怒.
原因就在于—那种无法反抗的无力感,让人屈辱.

台球和人比输了,我会继续练,再向人挑战,至少还有战的欲望和决心.
然而我最近七八年来的人生,却连台球也不如,我不断的做一件事,在这件事还没有确认是成功还是失败之前,我就已经胆怯了,后退了,逃避了,匆匆忙忙的走开,去做下一件事.

相比台球的苦练,我的人生中的表现,其实是个懦夫.
这七八年来,我几乎什么事情都没做成,行尸走肉般占用了一个生命的名额.

我反复思考,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.
我沿时间逆流而上,追溯自己的人生轨迹, 2002年,是一个转折点.
2002年高考失败后,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和自信,从此变得畏手畏脚,不敢向前–不向前,就不会摔倒. 真是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.

那个叫刘道成的青年,曾无所畏惧,初生牛犊的青年,在被真老虎咬了一口后,颓然坐地,再也没有起来.
或者,02年的时候,我就已经死了.

我也常常想反抗,想试试反抗到底会有如何的结局——这就是我把台球的意义赋的如此之高的原因–我在为自己人生的反抗做实验.

然而仍是一次次的失败,面对自己的对手,你冷静,你愤怒,你绝望,还是想搬起石头砸天,然而都无济于事,带来的,仍是一次次的失败.

你就像一只陷在网子里的老鼠, 任你挣扎,任你在网子里面吱吱叫唤,没用……

眼泪几次在我眼眶里打转,我努力使他们不掉落在键盘上.

我的内心犹如一个被人无数次轮奸却又无数次反抗失败的弃妇,坐在街头,从此不愿再反抗,只靠一脸的可怜相,希望别人放过自己,少轮几次.

既已如此,为什么不自杀呢?
是的,为何不自杀呢,这个问题,我也无数次思考过,然而不能够–因为,我还有父母,我不愿自杀后留下白发苍苍的父母受失去爱子的痛苦.

人生就是如此操蛋,生和死这两样最重要的事情,竟然没有一样是自己能决定的.
既不得生,又不得死,就让我继续坐在街头吧.

亲爱的朋友,当你看到我台球输了之后号啕大哭,你明白为什么了吗?

燕十八         2010-04-28, 凌晨 于成都

后记:自今日起,台球已戒